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历万端事。
著名地质学家刘嘉麒院士一步一个脚印的实践,对此做了一个极好的诠释。
回望这位跋涉者的人生旅程,最是“三多”能寻味:读书多,走路多,做事多。
而贯穿于“三多”之中的,则是吃苦多。
有“三多”
回望人生
刘嘉麒
(年5月-)著名地质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主要从事火山地质与第四纪地质环境研究,对中国广大地区和南极、北极、东非大裂谷、西伯利亚等地区进行过广泛的地质调查;系统研究了中国火山的时空分布、地质特征、活动规律、资源和灾害;开拓了中国玛珥湖高分辨率的古气候研究新领域。曾任中国科学院地质研究所所长和中国第四纪研究委员会主任等职务。
读书多:四十曾当三十过
刘嘉麒有着长达27年半的学生生涯,这在他所供职的中国科学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是一项至今无人打破的纪录。漫长的求学时间背后,交织着时代与社会的波动,还有个人的探寻与奋争。
“开学了,上课了,穷孩子也能上学了”。第一堂国语课上老师领读的这句话,令刘嘉麒记忆犹新。
时间定格于年。那时辽西刚解放,刘嘉麒住在北镇县(现为北镇市)石佛村三面环山的西沟,全家6口人全靠父亲务农养活。可就在他升入二年级的时候,父亲病逝,留下母亲和4个孩子,家庭顿时陷入困境。幸得学校和当地政府照顾,刘嘉麒能够继续读书,直至高中毕业,并且成为全年级仅有的三名全优生之一。
然而,填报高考志愿时,刘嘉麒报考了长春地质学院的地球化学专业。入学不久,他又赶上了国家困难时期,在学校遇到的最大难题是吃不饱饭。但他咬紧牙关坚持下来了,成绩一直不错。年毕业前他被选拔考研究生,再次脱颖而出——当年毕业余名学生只有8人考上。只可惜第二年就遭到“文化大革命”的冲击,学习被迫中断,随后他被分配到辽宁一个地质队“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
一晃十年过去。年,当“科学的春天”到来之时,身为吉林冶金地质勘探研究所同位素地质研究室主任的刘嘉麒已经36岁。得知国家恢复研究生制度,他的心又开始萌动了。尽管那会儿他已是单位重用的业务骨干,事业、生活十分安定,但他还是下决心考到中科院地质研究所当研究生,把那些年里荒废的学业、落下的知识重新补回来。“我当时告诫自己,‘文革’耽误了十年,自己得三十岁当二十岁过,四十岁当三十岁活。”那时他遇到的最大压力是英语,用力最狠去学的也是英语,简直是经过了从ABC开始的英语“扫盲”而过关。
就以这样的一股劲头读书、思考,刘嘉麒间隔10年读了两遍研究生,进而成为新中国成立后培养的第一批博士。年,他因博士论文及其相关工作“在中国东北地区新生代火山岩年代学研究中做出卓越成就”,被中国矿物岩石地球化学学会授予首届侯德封地球化学奖。年,他又被国家教委和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评为“做出突出贡献的中国博士学位获得者”。
地质工作以天地为己任,以山川做课堂,探索地球奥秘,为人类谋福利,是无比崇高、无比豪迈的事业。回首往事,刘嘉麒十分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
年,刘嘉麒做研究生时在五大连池考察
走路多:踏遍青山人未老
曾有人问刘嘉麒,这一辈子都去过哪些地方?他风趣地回答说:“你应该倒过来问,哪些地方我没去过?”他踏遍七大洲五大洋,科考行程可绕地球几圈。
初到北京念研究生时,刘嘉麒住的是地震时临时搭建的木板房,条件十分简陋,他一住就是8年。年攻读博士学位期间,他被派往新疆支边,负责建立放射性碳同位素测年实验室,乘火车要走4天4夜,他独自上路一干就是3年。
搞地质工作离不开野外调查、样品采集,因而“走路”是常事。半个多世纪以来,延至今日,刘嘉麒已记不清走过了多少路。为了查明中国新生代火山岩的时空分布特征,他到过全国绝大部分火山分布地区;在北极,他和同事们在冰川湖中打下了中国学者的第一钻,为研究全球气候变化获取了宝贵资料;在地中海沿岸,他与意大利同行合作,对正在喷发的火山进行了现场考察和测量;在东非大裂谷,他和年轻的同行一起,冒着40多摄氏度的高温和不断涌出的毒气,考察了全球唯一的岩浆湖,对西方有的学者认为东非大裂谷将分裂为新大陆和新大洋的观点提出质疑。
几十年中,刘嘉麒遭遇过的危险也不少。有一次去西昆仑山考察,沿着克里雅河一路上行过河谷时,他被上游流下来的洪水冲倒在河里,成了落汤鸡。当时水很凉,水流也特别急,里边还夹裹着石头,幸亏同行的维族向导反应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我的衣服,把我从水中捞上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走路多练就了一副好身板,然而刘嘉麒更看重的是由此而收获的见识与意志。他常说,地质工作离开了野外调查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年逾七旬的他,踏遍青山人未老,经常还去野外考察,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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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非大裂谷,是世界大陆上最大的断裂带,从卫星照片上看去犹如一道巨大的伤疤。当乘飞机越过浩翰的印度洋,进入东非大陆的赤道上空时,从机窗向下俯视,地面上有一条硕大无朋的“刀痕”呈现在眼前,顿时让人产生一种惊异而神奇的感觉,这就是著名的“东非大裂谷”,亦称“东非大峡谷”或“东非大地沟”。这条长度相当于地球周长1/6的大裂谷,气势宏伟,景色壮观,是世界上最大的裂谷带,有人形象地将其称为“地球表皮上的一条大伤痕”,古往今来不知迷住了多少人。
刘嘉麒院士在东非大裂谷考察
刘嘉麒院士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考察
做事多:标新立异不流俗
年秋,刘嘉麒从新疆返回北京,此时他的家属也已调来,46岁的他才算有了一个真正的家。20多年后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生活安定了,工作也就更有劲头。有好多事情在做,有好多事情想做,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却转眼到了花甲之年……”
实际上,刘嘉麒已然做了好多好多的事情,一辈子几乎就没怎么闲过。休假,对他来说是相当奢侈的一件事。避暑胜地北戴河至今他未曾涉足,因为“夏天正是野外考察的好季节,北戴河,在我真老了不能跑野外的时候,再考虑去看看吧。”
虽然做了大大小小很多事情,但刘嘉麒却是有所选择的。
首先,方向得对,理性认识自己
年刘嘉麒刚硕士毕业,原单位的领导就来北京找他,让他回去工作,许诺说等他回去“换班子”,还能得到一套房子。这在当时确是很大的诱惑。由于涉及自己今后的发展方向,正值“不惑之年”的刘嘉麒心里很不平静,他扪心自问:从今以后,是从政、经商,还是做学问?
理性、客观地评估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做学问——因为从政的话,官再大也受制于人,自己的性格也不太适应官场,而搞业务总体上还得凭本事,不大受制于人,可以走自己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尽可能地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想明白后,他谢绝了原单位领导的好意,“继续在北京和新疆过苦行僧式的寒碜生活。”
其次,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刘嘉麒说:“我这个人总想做点别出心裁的事情。因为科学的本质就是创新,就是做别人没做过、没做好的事;就是标新立异、无中生有;这也是科学本身的规律和要求。重复、跟踪没劲,没多大出息。”
在做学位论文的过程中,先前主要做地质年代学方向的刘嘉麒,选择了同位素地质年代学为主攻方向,即用同位素方法测新生代火山岩的年龄。当时学界普遍认为这是个不容易攻克的难题,成功的概率很低。有人建议他做方法比较成熟也比较有把握的中生代火山岩;更有老师善意地提醒说:我们几个人做了好多年都没有做成,你做研究生这么两年就想做成?要是做不成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可刘嘉麒这个“老学生”已横下一条心来迎接挑战:就是要选一个别人没做过,或别人做过但没有做成的题目!
在查阅大量文献的基础上,刘嘉麒潜心学习他人的经验和技能,终于在三年多的时间里用同位素稀释法,成功地测出一批高水平年轻的钾—氩地质年龄,并且经受住了国内外同行的检验。他当时取得的成果,直到现在仍为国内外同行所认可和引用。
师承著名地质学家侯德封、刘东生,让刘嘉麒受益匪浅、终生难忘。前辈大师的治学风范深深地感染、影响着他。在科研方面,刘嘉麒主张“选择一个方向,占领一个领域,掌握一种手段,解决一个问题。”他当初选择的研究方向是火山年代学与地球化学,占领的领域是中国东北地区,掌握的技术方法是同位素地质年龄和地球化学测定,解决的科学问题是火山地质特征及形成机制。在上述工作基础上,他开拓了玛珥湖高分率古气候研究的新领域,开拓了在火山岩中寻找油气藏的新领域,推进了玄武岩纤维材料在中国的产业化,推进了火山资源的保护与利用、火山灾害的监测与防御……
学术和专业之外,刘嘉麒的天地也很广,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年,继著名计算机科学家和数学家张景中院士之后,刘嘉麒成为第二位担任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理事长的中科院院士。在一家家科普场馆,在一座座中小学校,在一个个机关院所,都闪现着他活跃的身影……
“人在年轻时要思考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老了往往要回顾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一生。然而,时光流逝不复返,人生不可复制,消失的身影能否留下?”在一次针对青少年学生的演讲中,刘嘉麒曾经这样发问。而他本人的一生践行,实际上已经做出了很好的解答。